在ACG圈內,「日常」一詞就我的觀察,一直被跟「空氣系」一詞劃上等號使用,泛指像空氣一樣、不注重主線的故事,而作者的企圖心不大,僅僅是想安排一部十分平和的故事。2016年冬番,有十分多作品便是這種屬性,如《廢天使加百列》(ガヴリールドロップアウト)、《烏拉拉迷路帖》(うらら迷路帖)。業界內「芳文社」受歡迎的原因,很大一部份是出於它們主打的招牌,就是常常推出這一種類型的作品。有人也一併把《小林家的女僕龍》(小林さんちのメイドドラゴン)歸入此一類型中,然而,真的是如此嗎?
回歸到最原始的定義,究竟甚麼是「日常」?打打鬧鬧或無厘頭情節的喜劇作品,當然也可被稱之為日常。《小林家的女僕龍》的基礎設定也帶有這些特質:托爾(トール)不但可愛,又正又萌,聲優也是配得十分活潑、康娜(カンナ)可愛得噴人一臉血、讓人想把她一口吃掉。托爾雖然是以「女僕」的身份進入到小林家,為小林工作,但實際上,托爾卻沒有一樣事是做得好的:
諸如在小林考較托爾對「女僕」一詞的概念時,托爾拿出的是「女僕咖啡廳」的招牌;在小林考較托爾「打掃」時,托爾把家裡所有東西全部消除掉了;在小林考較托爾「洗衣」時,她把衣服直接放在她的嘴裡;在小林考較托爾「會客」時,托爾一看到人便說:「我不想跟下等的人類說話。」最後小林給出的評語是:「連做女僕的基礎資格都沒有。」換作現實,托爾早就被趕出家門了,由此而觀,《小林家的女僕龍》確實是很典型的日常作品。
但愈看下去,才愈發現,《小林家的女僕龍》不是這樣的。在我看來,最原樸、最純粹的日常,一言以蔽之,便是「溫馨」。而我認為,江蕙所唱、鄭進一所填詞的〈家後〉,是至今將這種質樸的境界還原得最完美的作品:
有一日咱若老,找無人甲咱友孝
我會陪你,坐惦椅寮,
聽你講少年的時陣,你有外摮
吃好吃醜無計較,怨天怨地嘛袂曉
並不追求轟轟烈烈的密集笑點,黑暗或寓意深遠的劇情,而是「昨晚晚飯吃了甚麼」、「作業寫了沒」般,那樣地平淡,便是「日常」。而這正是《小林家的女僕龍》,其所圍繞、探討的主題──是「家」。
「家」是甚麼?對很多人而言,這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詞,可是如同「日常」這詞兒一樣,我們通常很少去思考「家」的定義。若以主流意識型態對「家」的定義方法的話,是三個要件,分別為「婚姻」、「血緣」與「性別」。可是我們驚訝地發現了,《小林家的女僕龍》完全不符合上述的三大定義──托爾與小林既未成立過婚姻關係、兩人也出身於不同家庭,更別提兩人都是生理女性。可是,難道《小林家的女僕龍》中,「小林─托爾─康娜」就不是「家」了嗎?
毫無疑問,錯!她們絕不是表面上的「主人-女僕」或「朋友」的關係,她們是「一家人」。
經過《小林家的女僕龍》,我想這部故事最令人細思極恐的寓意在於,它告訴了我們一個道理──家的定義,並不一定需要建立於「主流意識型態對家的理解」的存續關係上。人本是群體動物,馬克思(Karl Marx)認為,「人」無非是所有社會關係裡定義出來的;若有人問及你的身份,你會用在此社會上的身份回答,比如你是哪所大學的學生、父親叫甚麼名字等等,也就是說若「人」離開了這個社會,那麼我們根本不能知道自己是甚麼。
人都會孤獨,在忙碌的資本主義社會裡生活,人都會不自覺渴求被理解,更想要被安慰。《小林家的女僕龍》告訴了我們:當妳疲憊了一天後,只要有一個能讓妳在回到家時能說一聲「我回來了」的對象,那麼該人無論是男是女、甚至乎是人類是龍都無所謂;她,也可以是妳的「家人」。
家/家人,首先是「接納」的關係。帶來這些關係的,除了一方的主動,另一方自身做出的回應也十分重要:當托爾搞了這麼多事,連打掃也做不好時,小林卻未將她趕出家門,而是叫她「守護這個家」;當注意到托爾總是穿著同一件衣服時,邊害羞邊把藏在身後的禮物、「一件新衣服」送給了托爾;當托爾想跟小林睡同一顆枕頭、蓋同一件棉被時,雖然嘴上「嫌擠」,小林終究沒有拒絕。
當康娜無處可去時,小林是這麼對她說的:
小林:
康娜,若沒有地方可去的話,要不要來我家?
(カンナちゃん、行くとこないならうち来る?)康娜:
人…人類甚麼的我信不過。總覺得人類都企圖著甚麼,想利用我!
(に…人間なんか信じてない。何か企んでる!利用しようとしてる!)(小林摸了康娜的頭)
小林:
在未知的世界中,誰也不能夠相信,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就連我自己也一樣。
(知らない世界で誰も信じられない、当たり前だと思う。私だって信じない)信任别人的這種事啊,是要等到成為了朋友、成為了戀人之後才能談的事。
(誰かを信じるなんてさ、友達になったり、恋人になったりした後のことなんだよ)康娜,「一起成為朋友吧」甚麼的我不會說喲。一起住下來吧。僅僅這樣。
(カンナちゃん、友達になろうなんて言わないよ。一緒にいよう。そんだけ)
之後,托爾是這樣評價這件事的:「我能喜歡上小林,真是太好了。(私、小林さんを好きになってよかった)」這一些,若不是小林的主動接納,「家」的關係是不會成立的。
「接納」後,家人之間的情感與對彼此的「依賴」才能表現出來:如當小林將出門時,康娜問她要去哪,小林答「公司」,康娜馬上說了句「我也想去」。這些關係更進一步跟「社會」產生連結,使「家」的概念更鞏固:例如「換新家」,第三集,當小林發現家很擠時,她立刻決定換房子,當到第三間時,看到托爾和康娜開心的樣子,小林便決定這間房子了。
從此行為可看出,對小林而言,她的生活重心已產生轉變,開始會把重心放至「家」、也就是托爾與康娜兩人上,以她們為標準來決定事情。例如「上學」,第四集,當看到康娜似乎對上學很有興趣,小林馬上幫她辦了入學,還採買了許多上學用品。
這些關係鞏固之後,個性也會在其中不知覺地產生「影響」,甚至會進展到連自己也想像不了的地步。第五集,托爾去偷看小林工作的樣子,而看到小林被上司欺負時,托爾會不自覺為她憤怒,並幫小林報仇,卻不是事不關己的態度,便能發現,其實不知不覺中,「家」的概念就誕生了。第三集,托爾把露科亞(ルコア)等人邀至小林家玩耍時,出現了以下劇情:
露科亞:
托爾,明明以前不怎麼笑的,全都是多虧了妳呢。
(トールくん、あまり笑わない子だったのに、あなたのお陰だな)小林:
我只是普通的人類而已哦。
(あたし普通の人間ですよ)露科亞:
那個孩子至今為止,就是缺乏了那份「普通」。不只是那孩子,她的同伴們也是。
(あの子には今まで、その「普通」がなかった。あの子だけじゃなく、その仲間にも)小林:
露科亞小姐,其實我自己也是很感謝托爾的。我以前也是不怎麼會笑的人。雖然不會在她本人面前講這種話就是了。
(ルコアさん、私だってトールに感謝してる。私もあまり笑う方じゃなかったんって。本人の前じゃ言わないけど)
第五集時,小林被人說「最近便開朗了呢」,她則說了這句感動人的句子:
以前的我究竟是甚麼樣子呢?已經忘記了。
(昔の私はどんなだったんだろうか。もう忘れたな)
而對托爾而言,她視全人類為敵,唯有拯救了她的小林,是她心中溫存的一塊,這種心中地位的特殊性,也是「家」的表現。第四集時,她說了這樣的話:
我見過太多不滿足於此,竭盡一生只為如願的同胞。
但說得也是,現在這種選擇我也可以肯定了。
(それだけで満足できなくて共に骨をうずめる同胞達もたくさん見て来ましたが。そうですね。そういう選択も今では 肯定できます)
這種彼此間的影響,都是不知不覺的。
家/家人後,是「彼此理解」的關係。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第四集的一幕:小林也出了錢讓康娜去上學,並為她買了好多好多上學前用物品,使小林的開銷爆增。而之後康娜又看到了一件喜歡的吊飾,準備拿給小林讓她結帳時,她看到了小林正在為錢苦惱;當見到此情況時,小康娜的下一個舉動是──把原本拿下來的吊飾拿回去放好。這種溫馨的感覺,不正是〈家後〉的那句歌詞「吃好吃醜無計較。」所刻畫的境界嗎?康娜或許並不懂事,並不懂人類/大人賺錢的辛苦,可是即便如此,看到小林煩惱的樣子時,她還是選擇先放棄自己的享樂,這就是「彼此理解」。
但小林的表現更加感動,看到康娜把吊飾放回去時,她還是偷偷買了回來,並送給了康娜。這種關係就是這句話的表現:「再苦不能苦孩子。」這也是「理解」,同時,包裝了很深一層的愛在其中。不知不覺中,「家」已經完成得很堅固了。
這種理解到了最後,甚至不用言語就能清楚地瞭解對方。這種情況在第五集中有所體現:一樣是托爾去偷看小林工作,正當托爾準備起飛先小林一步回家時,明明她已經開啟了「認識阻害」,小林應該看不到的,但小林卻突然回頭來了一句:「托爾,妳在的吧?」理解到最高峰,深入彼此內心後,甚至能超越「物理」。
種種使我們能看出,除了表面的「有趣」與「好玩」外,《小林家的女僕龍》把「家」的意象融合進作品,樸實平淡地表現出了「溫馨」的感覺。在看本作時,心情不會總是亢奮雀躍的,反而是平實中帶著溫暖的感覺、一片寧靜祥和,如同在枯燥的生活中,出其不意的一齣溫暖熱鬧的插曲與小鬧劇般。比起搞笑,本作有了更重要的價值:「溫馨」,即:「在打鬧的片段中,偶發幾段感人的戲碼;在看似平淡的生活中,以著點滴的平實,在故事的細間微縫之處、用盡全力將故事的日常性一點一滴地累積起來。」
而這正是《小林家的女僕龍》的致命之處!乍看之下,本作的故事推動速度極為緩慢,每一集打打鬧鬧,似乎也就這麼過去了,但當你走了一大段路後,真正回過頭看這個故事才會發現:「原來她們的關係已經建立到這種地步了。」不只小林、其實連觀眾自己都會嚇到:「原來這種不經意的感情積累、能在讓人毫無防備的狀態下堆砌出這麼大量的感情,一切積累都在無形之間。」這,就是本作恐怖的地方,鋪陳得太過細微了!會說故事的人,就是能在故事推進的每分每秒墊一些東西,短期內看不到成效,久而久之,作品等級的高下就立分了。
但久而久之,當目前的生活已然滿足後,她們又會很自然且不可避免地思考一個問題:「那明天呢?一年後呢?十年後呢?甚至百年後呢?」會不自覺地,感受到「年壽有止盡之時」的焦慮。又諷刺地,這種問題的產生,正是因為彼此的連結太緊密了,就如第五集,法夫納(ファフニール)跟托爾的一場對話:
法夫納:
靠得太近了。
(かぶれすぎだな)現在的妳跟人類走得太近了。當回去原本的世界的時候,妳,還殺得了人類嗎?
(今のお前は人間に寄り過ぎている。元の世界に戻った時、お前は、人間を殺せるのか)
托爾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現在沒有回去原本的世界的打算。現在,這裡才是我的容身之處。
(元の世界に戻る気はありません。今、ここが私の居場所ですから)
當法夫納繼續追問:
一百年之後,妳所愛的人類就會死去。這樣的話呢?
(100年やそこらでお前が愛着を持つ人間は死ぬのだ。だったら)
其實聽到這句話時,我的內心是有種「被掏空了」的感覺的、彷彿被抽離似地;一想到百年後小林死掉,卻留下托爾一人孤獨地在世上活著的時候;一想到現在如此快樂的日常終究也有曲終人散的一天的時候,我就十分難過。
在OP中,歌詞唱到「そんな気分に乗っちゃって」時,那一幕托爾抱著大腿,並孤單一人坐在全白的空間裡,突然憂鬱地看了鏡頭一眼。該場景的托爾,有別於平時活潑又開朗的她,看上去總有種反常的滄桑感。當時我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個場景時,突然心中像是被甚麼阻塞住似地、有股莫名的不歡感。
那時的我找不到答案,因為明明這是如此歡樂的作品,不是嗎?又怎麼會讓我有這種憂鬱感呢?現在我應該知道為什麼了,可能就是我想起這段劇情了吧?同樣想到百年後托爾失去小林的孤獨、在連結到該場景的畫面,腦中會很自然地聯想到:「或許托爾會給我這種感覺,正是因為畫面中的她,已然失去小林了吧?」再思索下去,不禁覺得更加悲傷。
但托爾卻這麼回答了:
我沒事的。現在,這個瞬間、存在於此才是最重要的,但就算這麼想,之後也會非常悲傷吧?但是至少,我不想讓那種心情變成「後悔」。
(私は平気ですよ。今、この瞬間ここにいるのを大事にすれば、それだけ悲しくもなるでしょう。だけど私は、その気持ちを後悔とは呼ばないと思います)
最後的最後,法夫納問了一句「這裡有妳說的這種價值嗎」時,托爾則這麼回答:
當然有。因為小林存在於此!
(ありますよ。小林さんがいますから!)
聽完之後,真的是很令人感動的。
以上是托爾的答案,但對小林來說呢?第十三集時,托爾被父親帶走,可能再也不回來人類的世界了。當剛知道這件事時,小林措手不及,不知道該以甚麼反應面對這件事,推了兩下眼鏡,仍覺不自在,只是撓了撓頭──其實當下遇到這種突發意外,又該以甚麼心情面對呢?我們是不知道的,甚至連悲傷都感受不到,因為沒有真實感。
隔天因為少了托爾叫她們起床而差點遲到,小林連泡一杯咖啡都做不到,灑得一地。洗澡時,獨自一人望著浴室牆壁出神。最經典的莫過於這一幕了──那一晚康娜到才川家過夜,托爾回去原本的世界了,而小林回到家時剛說了句「ただいま(我回來了)」,說完後卻意識到,家裡已經人去樓空時,我才思考到,原來平日生活中看似不經意的一句:「我回來了。」是如此值得珍惜的,因為當某天你發現,一如往常地回到家時,卻沒有家人讓你說上一句「我回來了」,那份感覺是格外孤獨的。
進來時,衣服都亂糟糟地,也無人收拾。這時,小林說了兩句話:
早知道會這樣的話,那時說「蛋包飯很好吃」就好了呢
(こんな事ならオムライス、美味しいって、言っとけば良かったな)
看似平淡的兩句話,卻蘊涵了無限悲傷。這時小林才發現到,托爾之於她,有多麼重要。這正是〈家後〉的那句歌詞的寫照:「阮的一生獻乎恁兜,才知幸福是吵吵鬧鬧」。這就叫不知不覺!小林、托爾與康娜,在我還未回神之時,我就已經認為她們是一家人了。彼此互相體諒、安慰、扶持,也許生活上會有些小磨擦,但盡量磨合、接納。「家人」,這個詞所代表的份量是很重的,絕對不單單是表面上的「室友」或「朋友」如此簡單。
所以面臨家庭的崩毀,最後小林覺醒,並選擇挺身而出奪回她的日常,與托爾父親對抗,並對其曉言大義。經過好一番戰鬥後,終於把托爾盼了回來。
回來後,她們一起回了小林的老家,並說上了一句:
我回來了
「ただいま」
「我回來了」這種家庭日常用語聽似平淡無奇,平平淡淡才是幸福,還是如〈家後〉那句歌詞的寫照:「阮的一生獻乎恁兜,才知幸福是吵吵鬧鬧。」
此次事件除了檢驗出托爾在小林心中的重要性,也把兩道隱藏已久的伏筆在最後一集提出。第一是作者在作品中一直埋的「異種族」伏線,以檢驗兩人能不能繼續共同生活下去;第二,「托爾的生命比小林還長。當小林壽命已盡後,托爾該何去何從?」雖然前十一集在提到此點時一直刻意避開,可是最後終究還是得面對這個現實,是以對托爾內心的掙扎進行檢驗:「我該繼續留下來嗎?繼續留下來只會愈陷愈深,小林終究有一天會死亡,會不會反而收手比較好?」
最後針對「年壽有時而盡」的命題,托爾得出了結論:「雖然知道這件事終究會發生,但是我還是不會後悔遇見小林的!」轉化成〈家後〉的語言,其實就是這四句:
阮將青春嫁置恁兜
阮對少年跟你跟甲老
人情世事已經看透透
有啥人比你卡重要?
以最積極正面的思考,為本作帶來了收尾。
這,就是「家」。
仔細看《小林家的女僕龍》的原作漫畫會發現,其實僅僅是一篇篇普通的日常故事罷了,雖然看得愉悅,卻無法像看動畫一樣在看完後,有種無法言喻的後勁。動畫版不但在漫畫的基礎上表現了有趣的日常感,甚至帶出了一股原作所沒有的、那般樸實與溫馨的感受。實在值得欽佩。
《小林家的女僕龍》的劇情雖祇是不斷地演小日常、一點一滴地攢累故事情感而已,可是我對托爾或小林她們的感情卻不會過於慢熱,彷彿像是我早已跟劇中的托爾和小林是老朋友一般。我的心已不知不覺對她們感到熟悉、並接納她們。我之於故事中的角色們是這樣,其實劇中的角色間也同樣如此──意思是,「小林她們是一家人了」這件事是甚麼時候在我心中成為一件「事實」的?然後我才驚人地發現:「我忘了。」
只能說,站在創作故事的立場上,「角色關係」通常都是最微妙、最難處理的地方之一、幾乎是歷代作者們兵家必爭之地,因為最難以透析掌握。身為創作者,往往很難揣摩讀者們的心意、知道他們對角色的熟悉度究竟到哪個地方了?許多創作者亦是在此打退堂鼓的。
但《小林家的女僕龍》它居然辦到了,祇能感到佩服。不要小看《小林家的女僕龍》那看似稀鬆平常無殺傷力的廢萌日常、不要小看它一點一滴攢累起來的情感,一旦到達了一定數量後,說不定就會成為下一個影響你對該作情感的關鍵元素之一。